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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一章:書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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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方的戲文向來委婉,內容也大多是借著愛恨情仇、含蓄地讚譽或是諷刺一些人或事。葉川白看了一會兒,回頭見阿某睡著了,倒也沒多想,只是笑著搖了搖頭,將她手中握著的快要傾倒的杯子取出來擺好,接著又將註意力轉回了戲臺上。

阿某隱著身偷偷回到戲樓裏,撤了法術,又一直睡到了戲文散場,直到臺下人不斷喝彩時才被驚醒了。

“睡醒了?”葉川白笑道。原本還以為這家夥要鬧什麽幺蛾子,現在看來,倒真是錯怪她了。雖然還是對戲文沒興趣,但好歹還是睡睡醒醒地撐完了全場,沒有中途嚷嚷著要走,還真是長進了。

“嗯……”阿某有些茫然地環顧了一下四周,點了點頭,道,“唱完了?”

“你呀,”葉川白笑著點了一下阿某的額頭,道,“是你說要看戲的,結果自己卻睡著了,這是個什麽道理?”

阿某面無愧色地站起來,聲音裏仍帶著些睡意,打了個哈欠,嬉皮笑臉地道:“嘿嘿嘿嘿,走吧,吃飯去!吃完飯,我們再到處逛逛,難得來玩一次,都不知道下次再過來是什麽時候了。”

“好。”

阿某慢了一步落在葉川白身後,催動奪魄,不動聲色地將他身上的妖氣抽取幹凈,才疾步追上去,與他並肩下樓。反正川白身上有一把“封塵”,就算段煥突然發現妖氣的消失也能有理由解釋。

奪魄認主後,就能聽憑主人的吩咐吸噬。若無指示,便與尋常物件無異,最多會不斷提示它的主人周圍有可作為它食物的東西罷了。所以阿某倒也不擔心身上帶著它會被別人發現。當然,這都是她收下奪魄後才知道的。原本還想著實在不行就暫時還回去,等將來想到了辦法再來把它帶走,不過現在麽,就完全沒有這個必要了。

“怎麽了?”葉川白見阿某笑得古怪,不禁問道。

“沒事啊,嘿嘿嘿。”

“……”正常人都不會信的好嗎。

阿某想了想,又道:“剛剛的戲文好看嘛?”

“尚可。”葉川白中肯地評價。戲是不錯,只是路數都一樣,看了開頭便能猜到結局,效果就難免要打些折扣。

“咦,你不喜歡麽?”

“倒也不是不喜歡……”

“那就是還算喜歡了。”阿某微側著頭,笑道,“喜歡就好,這樣你今天晚上總不用再連夜地挑燈看話本了吧?”

“啊?”

阿某一本正經地道:“啊什麽啊,我跟你說,照你那看法,眼睛遲早是要瞎了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葉川白不由得望了望天邊的太陽:阿某竟然也有一天會用這麽嚴肅的表情教育人了,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……

傍晚,葉川白站在江宅門前,輕輕扣了扣門環後才忽然想到,偌大宅院,只住著季秀才一人,既無門房,又無仆婢,哪會有人來開門?於是猶豫了片刻,決定直接推門而入。

江宅雖已衰落破敗,但仍可令人從那花草樹木、亭臺樓閣之間窺見當年的盛況。

天色已晚,季遲意卻歪正坐在花園的涼亭中,盯著亭下池面出神。聽見身後有腳步聲,季遲意回過神來,還未看清來者便先起身相迎,道:“江兄……咦?”

葉川白怔了怔,不慌不忙地施了一禮,笑道:“晚生南城葉川白,恰巧路過此地時與朋友走散,身無分文,又因天晚難辨路徑,所以冒昧想借宿一宿,不知先生可否行個方便?”

對讀書人說話便該有對讀書人說話的方式,盡管因為與阿某相處久了,已經很厭煩這一套了,但是哪怕只是為了這個“南城葉川白”的自稱,他也不能省掉這“酸巴巴”的習慣。

季遲意還禮笑道:“原來如此,葉公子不必客氣,這宅子原也是從朋友那裏低價租借來的,雖破舊了些,但勉強也還能歇腳。若是公子不嫌棄的話,盡管住下就是了。”

“多謝先生了。”葉川白一笑,在亭中坐了,趁機攀談道,“說起來,先生的這位朋友就是剛剛先生口中的‘江’姓公子麽?”

可這戶江家的人不是在百年前就被滅門了麽?而且阿某明明說過這附近都少有甚至沒有無形體的生靈……

“啊,對。這宅子是他祖上傳下來的,空著也是空著,就租給我了。”季遲意只當對方是初到寄溪城,還未聽聞城中的流言蜚語,故此也就沒有講事情全盤告知,免得對方因驚懼不安而睡不踏實。兩人客套了幾句,一同在亭中的鵝頸椅上坐了。

夜間風涼,葉川白瑟縮了一下,視線掃過近處的一方屋頂,那裏蹲著一只小白貓,一雙眼睛在昏暗中發出幽綠的光。若不是知情,必會被它盯得脊背發寒的。

沈默了片刻,季遲意興許是覺得有些尷尬,便隨意找了些話閑聊,道:“方才聽葉公子說是南城人?”

“嗯。”

“南城據此也有不少路程,葉公子來寄溪城可是有事?”

葉川白淡笑道:“也說不上什麽事,只是剛好得空,就與朋友一起隨處走走。季先生自瓊江來,不也是路途遙遠麽?”

“我並非自瓊江來,而是回瓊江去。”季遲意苦笑,道,“當初離家遠走游歷,一晃已近十年,既無所成,也無所悟,雖然無顏面見親族,但總歸還是要回去的。”只是還沒有作出決定,才始終在此地盤桓罷了。

“先生自謙了,以近十年光陰覽天下奇景,賞名山大川,又哪裏是一無所成?”葉川白道。

“滿腔抱負皆積存在心,縱走遍了這萬裏山川,心裏也沒那些景色。”季遲意輕嘆一聲,道,“當年圖一時之快說得瀟灑,但真正走在路上時卻如行屍走肉一般,只是輕易不肯承認罷了。”

葉川白沈吟片刻,不知該說什麽才好。人各有志,身在廟堂心在江湖也好,還是身在江湖心在廟堂也罷,身心不在一處,無論如何也不能真的瀟灑。

只是這季遲意既然於功名並非無心,又為什麽棄考遠走他鄉呢?

屋頂上,阿某聽著這兩人說話,不禁犯起困來,轉頭瞄了一眼段煥的藏身之處,才發現對方早已在閉目養神了。

這段大道長前世也是個書生吧?

要是每個書生都像段煥這麽沈默寡言又言簡意賅就好了。阿某在心裏嘀咕了一句,趴在屋瓦上打了個滾。磚瓦的寒意透過皮毛滲入體內,它打了個冷戰,忽然又有了些精神,卻不再聽下面的兩個人聊一些無趣的東西,而是擡頭掰著梅花爪數起了星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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